好不容易盼來周末, 程希昨夜和朋友去喝了點小酒，在淩晨才回到家，沒成想睡沒幾個鐘又被渴醒。

房間裏的水已經喝完了，她腳步虛浮地下樓去倒水。

餘光中, 客廳沙發一抹黑影, 一動不動。

“啊——”

她尖叫一聲, 手中杯子啪一下落地, 人也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

那個黑影猝然站起身, 快步走過來。

光線昏暗, 程希看不清人，轉身就樓上跑，大喊：“爸——媽——”

程煜想制止都來不及。

下一瞬，樓上某間臥室門“砰”地一下從裏面打開，燈光驟然亮起，程父從裏頭走出, 一把拽過女兒的胳膊, 問道：“怎麽了，希希, 發生什麽事了？”

程希驚魂未定地說：“家裏進賊了！”

她邊說邊轉過身，擡起手，剛想說人就在那兒, 在看見那人身影後, 手尷尬地頓在了半空……

程煜站在樓梯口, 無語地看著自家姐姐和一臉警惕的父親，棒球棍折出的冷光照進他眼底。

他捂了捂額頭。

完蛋, 頭更痛了。

“哈哈，兒子你怎麽回來了？”程父幹笑兩聲, 心虛地把棒球棍往身後藏了藏。

“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姍姍來遲的程母裹著披肩出場，在看見樓下的人時還以為自己是睡懵了，扯了扯自家老公的手，小聲問：“樓下那人是咱兒子吧？”

程父點點頭：“不是你兒子是誰？”

程母：“這不太像啊，怎麽醜了這麽多？”

程煜：“……”

幾人就那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站在樓梯口。

最後還是程煜先出聲：“別看了，該幹嘛的幹嘛去。”

“噢，”程母打了個哈欠，“那我們繼續休息去了，有什麽話我們明天再說。晚安，兒子！”

“嗯，晚安。”

程希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滿地的碎玻璃。

“我來收拾吧，你先去休息。”

她狐疑地又看了眼自家弟弟，最終還是咽下了想問的話，明天再問吧，她現在真的有點困。

等人都走了後，程煜一個人站在樓梯上機械地將玻璃掃進垃圾鏟，確認都打掃幹凈後才轉身到客廳提著自己的行李箱上樓。

他是坐的淩晨的航班飛回海市的，醫院給了他幾天休息的時間，不用立即回去報到，原定在後天才回來的，但是在掛了那通電話後他改變了主意。

景潤他是一刻也沒法再繼續待下去了。

連續幾天的奔波，本以為回到家中就能睡個安穩覺，可他的時差還沒倒過來，躺在床上半天都沒睡著。

程煜睜著眼睛看天花板，白日的畫面不斷在他腦海重放，沒完沒了，無休無止，扯得他腦中神經劇烈疼痛。

許久沒犯過的煙癮在這個夜晚突然又開始冒頭，他動手解開睡衣兩顆鈕扣，於事無補，心頭癢癢的。

他有些煩躁地坐起身，仰頭灌了一大杯水後還是覺得難受得緊，身體一旦接受了某些東西後就很難完全剔除。可是不能，林歡顏一定不會喜歡煙草的味道，他發過誓不會再吸的。

下一瞬，他又想，現在的她估計不會在意他如何了吧？她的身邊有了別的人，他們在一起很開心，至於他這個前男友，自然是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好。

越想越郁悶，他索性扯過被子，將自己一整個都蒙住。

悶死算了……

第二日清晨，一家四口人齊齊整整坐在餐桌邊。

程煜眼神陰郁地撕著面包。

昨夜，他夢見林歡顏跟那個男的結婚了，她還給他發了請柬，邀請他去參加。

那男的挑釁地跟他說：“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前女友變我老婆了。”

真是笑話，結個婚嘚瑟成那個樣子，是不知道這世上有種東西叫離婚嗎？

“呵！”他越想越覺得可笑，忍不住冷哼出聲。

一桌人的目光都被他這聲冷哼吸引過去。

坐在他身邊的程希戳戳他的手臂，“冷哼什麽你？”

“啊？怎麽了？”他茫然地看過去。

程希昨晚就覺得他好像不太對勁，大半夜的突然回來也沒提前招呼一聲，一個人坐客廳嚇人，這一大早的，又莫名冷笑。

不正常，很不正常。

她湊前，認真端詳自家弟弟的臉後得出一個結論——“怎麽，求/愛失敗了啊？”

“什麽求/愛失敗？”

“什麽求/愛失敗？”

另一邊的兩人異口同聲道。

“沒什麽。”程煜說。

“是沒什麽。”程希慢條斯理地喝了口咖啡，“就是你們寶貝兒子失戀了沒敢告訴你們而已，昨晚回來大概率也是受了什麽刺激了，他明明買的是回北城的機票。”

程母震驚：“希希說的都是真的？你什麽時候失戀了，多久了？怎麽不告訴爸媽啊？”

“沒什麽好說的。”他無所謂地說。

程母看他這個樣子莫名來氣，“程煜，你實話實說，是不是你辜負人家女孩子了？之前不是說她很好的嗎？怎麽好端端地分手了？”

程煜擡頭看了眼自己母親，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

“你要是真做了什麽對不起人家女孩子的事趁現在回來了就趕緊去跟人道歉，我們家可沒有欺負女孩子的家風啊。”程父說。

一旁的程希聽著他們的話，再看看程煜一臉憋屈的樣子，覺得還是有必要替他解釋一下。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說：“沒你們想的那麽覆雜，就是異國戀人家不想繼續了而已。”

“啊，這樣啊。”程母若有所思道，“不過也正常，你又不能陪在人家身邊，人家要分手也正常。”

程煜：“……”

今天吃的什麽鬼面包，這麽噎人？

程煜冷著臉站起身，丟下一句“我回去睡個回籠覺，時差沒倒過來”就轉身上了樓。

剩下三個人面面相覷，程希聳聳肩，問：“我剛剛是不是打擊到他了？”

程父擺擺手，“算了，等他醒來再安慰他一下吧。”

程煜在家待了五天，這五天裏，他親愛的家人們輪番上陣，十分關切地安慰他，卻句句紮心。

到最後一天，他選擇離開家，去看望奶奶。

他換了一身西裝，買了束奶奶生前最喜歡的百合，開車到墓園。

車子停在入口，他下車走進去。

墓碑印著老人生前的照片，笑意溫和。

程煜將花放下，再掏出口袋中的手帕，動作細致地將墓碑擦拭幹凈。

“奶奶，好久不見，孫兒來看您了。”他笑了笑。

墓園吹來一陣涼風，像是奶奶在回應他的話語。

他在墓碑前坐下，轉身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低聲說：“這次還是我一個人，我本來想帶個人過來給您看的，但是我把她弄丟了，她現在不想要我了。”

說完這句，他又心急地說：“您別聽到這句話就怪罪她，她人特別好，長得跟仙女一樣，心像棉花糖一樣軟，不管我從前做了多少錯事都不怪我。我跟她在一起特別快樂，從沒這麽快樂過……”

頓了頓，“但是我讓她不快樂了，您說我是不是挺糟糕的？”

風吹亂他的頭發。

程煜在墓園待了一下午，他坐在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跟奶奶說林歡顏這個人，幾乎把他們那一年的經歷都說了一遍，說她有多麽好，說他有多喜歡她，說他有多後悔。

直到夕陽染紅天際，他沈沈嘆了口氣，說：“奶奶，您要是能聽見我今天的話，麻煩您在天有靈多多庇佑她，保佑她身體健康，愛情順遂，別再像和我在一起那樣痛苦了。”

“再見，我下次再來看您。”

說完最後這一句，他站起身，就這樣吧，他會祝福她，不管她和誰在一起，只要她開心就好。

他一步步往下走，腦中冒出在災區時林歡顏說的話，她說要和他一起來看奶奶，要和奶奶說她會好好愛他的，會把他愛得找不到北的……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來，他又快步折回去，急聲：“我後悔了，收回剛才的話。奶奶，您要是在天有靈，就趕緊拆散他們！最好明天就分手！”

“不，就今晚吧！”

就今晚吧，不能再久了，他一刻也受不了了……

另一邊的林歡顏站在窗前，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

見鬼，天氣剛轉涼就要生病了嗎？

她默默轉身回去披了張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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